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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哈】以你之名 已完结

*如果德哈没在魔法世界,如果哈利不是救世主

*如果哈利依旧父母双亡,德拉科依旧家世显赫

*如果他们就读同一所学校

                               一 

    德拉科马尔福失踪的讯息传来时,哈利正在开第N个会。面前的理工男着一身格子衫,就业于一家IT公司,正满头大汗的介绍着自己的营销方案。 

    他带着礼貌的笑容和一点点克制的不耐烦望向手机屏幕,已经听了40分钟,天知道还要听多久,现在这年头不无聊的方案真难找。 

    他撇了撇嘴角,正要移开目光,突然,有条讯息像把闪着光的匕首,插在屏幕中间。 

    “你听说了吗?马尔福失踪的事情……” 

    他一瞬间好像读不懂字似的,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打开初中同学的聊天群,里面充斥着无数信息…… 

    “如果不是他父母打电话来问,我还不知道那个“人生赢家”失踪了……” 

    “听说他一个月前就已经音讯全无,不知道是不是已经……” 

    “呸呸呸,别乱说话。” 

    “奇怪,那他家人为啥这么久才发现?” 

    “都是扯不清的烂帐……” 

    他逐条浏览,手指头好像变成橡皮做的,突然,铃声响起,他向面前滔滔不绝的理工男做个示意,便接起了电话。 

    “哈利,你还好吧?”赫敏用小心翼翼的声音试探着什么,“你听说了没有,你以前暗恋的马尔福失踪了……” 

    他突兀的挂断了电话,面前的男子想继续说些什么,下一秒,视网膜里却只留下他离去的背影。 

    大厦外的阳光很耀眼,而德拉科转学走的那日是阴天。 

    哈利曾经很笃定,但在此时此刻,却仿佛被什么重重的击中了脑袋,霎时间,什么都不确定了。 

    他还记得第一天遇到他的情境。那是的三月最后一个星期五,在美术课快要结束的时候,他一个人拿着五彩斑斓的调色盘和小水桶,踢踢踏踏的走过阳光下长长的走廊,走在隔壁班整齐的朗读声中。地上有一块水渍,他一个趔趄差点滑倒。狼狈抬起头的瞬间,她看到干净的玻璃窗内,有一双手握着课本。她眯起眼睛,想看看他们班在上哪一课,可视线却不禁被那插入书页的白皙手指所深深吸引。 

    他着魔似的顺着手指往上看,就在那个瞬间,就在那近在咫尺的对面,他遇上了一双专注而又沉静的灰色眼睛。 

    时间突然就慢下来了,耳边的诵读声变得不真切,阳光融化成帷幔落在地上,脑海中却轰的一声像炸开了烟花。 

    这一切一切的美景,都落在了面前的眼睛里。 

    “怎么还不去洗?待会儿老师还要布置作业,你就不怕迟到被罚站?”恍惚中,他好像看到已洗完画具的同桌赫敏正诧异的问她话,他却依旧不说,不动。 

    蓦地,他终于低下头,拿着还没清洗的画具逃似的离开走廊, 脚步声回荡在走廊中,也像是锤子,一下一下的敲击着心脏。 

    从此以后,这双眼睛,这个人就变成了他的青春,他的晴天,他日记里的小雏菊,他撑不开的伞,无论如何都想再淋一场的雨,他对未来的每一个想象,和他接着写还能写下去的一万个字。 

    “啪……”笔尖一顿,突然断裂。思绪从潮湿而温暖的回忆中被拉回。他叹了口气,觉得身体里有种奇怪的麻木感。从接到电话的那一刻起,他应该感到诧异、焦虑、恐惧,甚至被摧毁,被粉碎,但他没有,好像他并不相信德拉科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讯息。 

    他所认识的那个人,从小到大都如此优秀,德拉科的未来,拥有无限的可能,唯独不会在这样风华正茂的年纪,失踪在了大好时光中。 

    放下手中的铅笔,看着满满一纸的“Draco”,心中突然涌出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既难过,又觉得自己可笑,脸上的表情纠结在一起,难看至极。 

    身后的同事们人来人往,没有人注意哈利的表情,也没有人注意到哈利拿出请假单,一次性请了十五天的年休。 

    德拉科,是美玉,是珍宝。他要去找回他。 

 

                               二 

 

    “哈利,你老实说,请十五天假究竟是要干什么?” 

    “姨妈,不是跟你说了吗?我有个很重要的同学结婚……” 

    “要十五天?” 

    “他家远,我还要和同学聚聚,玩几天。” 

    “哈利波特!你是不是脑子又不清楚了?” 

    “车上信号不好,挂了啊!” 

    哈利放下手机,将目光投向窗外,这辆车,正驶向并不明朗的蓝天。 

    昨天下班后,他开着车,来到了马尔福家的豪宅前。那儿的夜永远黑的很早,鸡鸣犬吠声不闻。门铃没坏,他在黑色雕花的铁门前等了很久,也不见有人来开。 

    “先生,你找谁?”有邻居探出头来。 

    “马尔福先生不在吗?” 

    “儿子出事了,他们亲自去西雅图寻人去了!”邻居大叹了口气,见在这个男孩身上打探不到更多八卦,便关上门睡觉去了。别人的事嘛,也就值得叹口气的功夫,还是睡觉最要紧。 

    哈利浑浑噩噩的回到家,到头就睡。一觉到天亮,便乱塞了几件衣服在行李包里,准备乘第一班飞机到西雅图帮忙寻人。 

    机舱里,过道边的小女孩在吃红橘子,这清新的味道在晕眩脑海中打开了一道缝隙,不断回放着无聊的他少年时代时代与德拉科的交集。 

    是的,一无所有的哈利,如铂金色阳光一般发着光的德拉科,他们就读于同一所初中,除此之外,他们再无相似。 

    德拉科身边的人都活泼爱笑,话多爱闹,他总是被簇拥着。可他沉默起来,却像是一棵黑白照片中安静伫立的梧桐树。在那惊鸿一瞥后,哈利以为的真正交集,始于一只红橘子。 

    那一天如果不下雨的话,原本是要郊游的。可哈利却记错了日子,背着书包像往常一般去上学。 

    野餐的途中,大家一片欢呼,围成一圈做游戏,嘻嘻哈哈笑声不断。到了吃饭的点,哈利看到大家打开装满零食的书包大快朵颐,才突然想起自己连一块饼干一块钱都没有带,翻遍了书包,除了书只有一个傻兮兮的红橘子。 

    他刷的一下涨红了脸,抬头看去,同学们正其乐融融的分享彼此的零食。他迅速低下头,手里攥着那个红橘子,像是拿着个小炸弹,害怕别人觉得他是个傻瓜。但过了很久很久,却始终不曾有人朝他的方向看过一眼。 

    这种罚站式的体验随着众人的分享进程终于结束了,他假装很饱的捧着书包,按着他羞愧的心跳,也盖着她叽咕乱叫的肚子,熬到家。屋里,姨妈正忙忙碌碌的准备晚餐,衣服在看报纸,达力在看电视,一切都很和谐幸福,除了站在窗外的他。

    这不是他的家,他的父母都在车祸中丧生了,他的家自此永远不再回来。

    他跑到了隔壁的小公园,坐在树丛里抱着书包痛哭,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只觉得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像个傻瓜。 

    突然,他的眼泪被一个声音打断。“给你。”德拉科拨开树丛,半露着清俊的侧脸,别扭的拿着颗糖。 

    哈利站了起来,难堪的看着他,仿佛是站在湖中间,一圈一圈的波纹荡漾开去,时间停下来了,所有声音消失无踪,只有那个人的样子格外清晰。 

    他……不是那天教室外惊鸿一瞥的……德拉科吗。 

     他慌乱的接过,甜甜的水果糖和初夏的微风一起被递了过来,哈利的脸上还挂着眼泪,想了想掰开一半的橘子递过去,交换之际,哈利触碰到了德拉科的手指。 

    就这样,小小的两人成为了朋友,经常在课后一起学习、玩耍。哈利终于开朗了一些,而德拉科却总是有点捉摸不定,有时候非常热情,有时候陌生人般的冷漠。 

    他们的友情默默发展着,直到某天半夜哈利被发现背着一书包工具和干粮说要和德拉科野营去,才引起姨夫姨母非常大的反应与注意。 

    当夜,佩妮姨妈就气势汹汹的打电话给马尔福家,在讥讽与咆哮之后,却得到了一个意外的答案——在睡梦中被叫醒的德拉科说,他从来不认识什么叫陈哈利波特的同学,更别说和他半夜三更野营了。 

    而哈利坦白出来的数次夜游均被马尔福夫妇驳斥为无稽之谈,最近学习紧张,自家儿子看书到深夜,这是全家人以及佣人都有目共睹的。德拉科及哈利班的班主任及同学,没有一个人看到过双方交往,就连一句话也没见说过。 

    这下子,佩妮姨妈和弗农姨夫甚至是达力都傻了眼,年级段乃至全校炸了锅,到处流传着一个平凡男生惊天出柜,暗恋隔壁班校草,结果爱而不得中了邪发了神经病的狗血故事。 

    “你真让我们耻辱!”佩妮姨妈抖着嘴唇说。

    “滚回你的碗橱去!”弗农姨夫大吼。

    “恶心,死gay离我远一点!”达力挥了挥拳头。

    哈利苍白着脸,倔强的顶着流言去上课,黑板上写着几个大字,“波特暗恋马尔福!”上面还圈了个甜腻腻的爱心,他屈辱的跑到隔壁班,想和德拉科说个明白。 

    他想说自己没疯、也并没有暗恋他,他还想问,承认和他是朋友,真的有那么羞耻吗? 

    可这些话在见到德拉科的同时,瞬间消散如烟。他走了过来,如同第一次见面时的那样,甚至比刚认识的时候更冷漠,像把刚出鞘的匕首,清隽而锋利。他经过哈利,没有嘲笑,没有责备,像经过一片素不相识的任何人。

    那一刻,哈利觉得有什么在心里冲击着,叫嚣着想要一股脑的涌出来,好像一株弱小的芽,压在血肉深处,拼命撞击着想要破土而出。 

    巨大的耻辱后紧接着排山倒海的羞耻感,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与存在,终于开始承认自己的神经也许真的出了问题。 

    哈利从喜欢上德拉科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这一刻的耻辱。 

    原来,他真的交了个幻想中的男朋友,成为别人口中的“疯子追求者”。 

    而现在,疯子再次发疯了。 


                               三 

    车子飞速奔驰,像个试图偷走时间的贼,外面灼热的阳光混合了清凉的雨水,一场太阳雨湿漉漉的带着夏天朦胧的气息从车窗外飞快掠过,就像闪闪发光的流水。 

    哈利站在德拉科曾读过大学的西门口,想着他走进校门。初中毕业后,自己拼尽全力终于考上了一所中上游的高中,而德拉科却早已接到全伦敦最好学府的录取通知书,之后一路扶摇直上,毫无悬念的考上帝国理工学院,终于成为哈利人生里,遥不可及的那一轮明月。 

    “你是……波特?”肩膀被人毫无预警的拍了拍,转过身去,面前的男人笑出了一口大白牙。 

    哈利点点头,二人随即前往就近的餐厅坐下。 

    “你和德拉科是初中同学?就在那个……曼彻斯特男校?” 

    “是的。”哈利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继续说,“初中时,我们是好朋友,毕业后我们就没什么联系了。” 

    “那你这次为什么……” 

    “我不相信他会这样凭空失踪。” 

    男人没有追问下去,“那你今天想问什么?” 

    “你所知道的的,和哈利有关的一切。” 

    “那一句话就可以说完,我们不熟。虽然和他是室友,虽然都是法学院法律专业,可我们的交集真不多。” 

    “那他还有其他朋友吗?” 

    “这家伙和我一样天天沉默寡言,哪有什么朋友。”男人颇有些感同身受的叹了口气,“在家乡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考上这儿以为就是登上神殿,没想到这只是开始,比我们有才华更牛逼又死命用功的人多得是。不过他女朋友很漂亮。”男人突然笑了,笑声像把手枪,连发击中哈利的心脏。 

    “女朋友?” 

    “确切的说是未婚妻。她人美身材好,大长腿,听说家世也厚。能看上谁是谁的福气,这不,德拉科还没毕业就去了她爸开的律师事务所实习,律师资格证也考下来了,前途不可限量呀。” 

    “那他为什么会失踪?” 

    “他女朋友都不知道的事,我怎么会知道呢?”男人看看手表。 

    “能告诉我那家律师事务所的电话吗?” 

    “可以,但我和你打赌,他们不会对你说一个字。”男人在餐巾纸上写下一个号码,递过去。 

    “这是……?” 

    “一个医生的电话,他会告诉你想知道的一切。” 

    “德拉科……生病了?” 

    男人指指脑袋,“这是个心理医生。别说是我提供的。” 

    “谢谢。”哈利站起身来。男人的背影却未如他想象般远去,他俯下身来,在他耳边温热而轻声的说。 

    “其实,德拉科根本不认识你吧。”男人制止了哈利的反驳,继续说道,“德拉科曾说过一次你的传闻,无论你想做什么……放弃吧,你和他不是一类人。他这么聪明的人,现在一定在哪个角落好好的享受生活,你现在所有做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多管闲事,面对现实吧,杰克苏先生,他并不需要你。” 

    “他需不需要我,不需要你多管闲事!” 

    “我是好心给你个建议,看来你比德拉科更需要去看看这个医生。” 

    哈利的脸上一阵热一阵凉,他咬着牙快走几步,挤开男人的背影,飞奔着消失在了下个路口。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我只要尽力就好了我尽力我尽力我尽力…… 

    恋爱狂想症脑子有问题花痴神经病神经病神经病神经病神经病…… 

    不知道跑了多久,他终于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拿出手机,把纸条上默念于心的号码一个一个的嵌进屏幕。 

    打完电话的她,筋疲力尽的坐在街角肮脏的台阶上,脸上充满对自己的厌恶。

 

                               四 

    “罗力威杂志社的记者……波特是吗?” 

    哈利冲着面前的男人点点头。 

    “你想问些什么?” 

    “我们杂志社想做一期专刊,主题是现今年轻人的各种心理问题。” 

    “那为什么独独想要了解马尔福呢?” 

    “因为他是年轻人中比较有代表性的,童年、少年、青年时期都比较顺遂,家世好,成绩好,人品好……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失踪呢?所以我觉得他比较适合作为我们这次专刊主题的切入点。” 

    “他会同意将自己的隐私登报上稿吗?” 

    “这个等我定稿后,再联系他本人也可以……”哈利有些焦虑的摩挲着手上的戒指。 

    “波特先生。”面前的男人露出洞彻一切的笑容,“你知道一个人说谎的时候,会有几个特征吗?” 

    哈利快速的摇摇头。 

    “一,明明很简单的一个回答,他会用因为所以这样生硬的逻辑词,串起大段不必要的解释,因为他内心知道这不是实话,害怕别人不相信他。二,他的语言和动作存在不协调,比如嘴上明明说着对对对是是是,但却在摇头摆手。三,反复摆弄装束,整理衣物,没有必要的触碰戒指等等……”男人好整以暇的继续笑道,“还需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医生,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好被您质疑的,我真的是杂志社的记者。”哈利非常诚恳的说道。 

     “那么,向我描述记者普通的一天吧。” 

    “您是在作弄我吗?”哈利皱起眉头,有些恼怒。 

    “怎么?这个要求不过分啊?”男人的笑容像是贴在脸上的面具,揭也揭不下来。“如果你真的是记者的话。” 

    “好吧,如你所愿。”哈利很受冒犯的说,“上午7:30分起床、8:30到达工作地点……晚上8:00下班,也许更晚,你知道的,作为一个记者来说,上下班的时间永远是不固定的。” 

    “现在请你把刚才说的,倒着重新说一遍。” 

    “呃……晚上8:00下班,7:00和总编研究第二天的采访事宜,6:00和采访对象面谈,啊……不……是5:00,然后呃……恩……” 

    “波特,一个人在说谎的时候,是用时间线来编制的,但他缺少时间与时间的真实联系,往往很难将他的谎言用倒叙的方式讲出来。”男人终于不笑了,这个人很奇怪,笑的时候温和可亲,不笑的时候却隐约透着几分严厉。 

    “对不起……我只是……”哈利有些害怕,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露出了马脚,正绞尽脑汁的思索该怎么圆回去。 

    “如果你是在考虑用一个谎言圆另一个谎言的话,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我没有兴趣继续听下去。”男子不知怎么面色一冷,站起身来就走。 

    “医生……”哈利手足无措的试图拦阻男人的去路。 

    “小心一点,如果你碰我一下,即使就这么一下,我也会拜托警察好好查一下你的底细。”男人温和的面具中带出了某种轻蔑的意味,“去告诉叫你来的人!她给我找的麻烦够多了。她再不知收敛,小心我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我不是……”哈利慑于男人的气势,却又不甘心退却。 

    僵持间男人迅速往哈利旁边的缝隙挤去,哈利伸出手想拉住他,却被甩开,哈利脚步不稳猝不及防的倒在地上,额头磕出“咚”的一声响,便迅速的见了血。 

    哈利痛呼了一声,而始作俑者却连脚步都没有慢一分,即将在他的视野永远消失,哈利的火气也被点着了,他爬起来用力的拉住男人的胳膊,“你干嘛!” 

    男人冰一样的眼神扫过哈利的伤口,似乎断定了她在使苦肉计,“我倒是想问问,你想干嘛?”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哈利被他看的火气一点点弱下去,有种刻骨的绝望脆弱的涌了上来。 

    怎么这么难……为什么这么难……他只不过想知道关于德拉科的一切,想知道德拉科所有和他无关的喜乐悲欢,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失踪,为什么会过得不幸福。 

    “我只是……想要一个真相。” 

    “你是谁?我凭什么告诉你?”男人静静的问。 

    哈利突然懵住,不知是被他问的更清醒,还是更迷惑。 

    “我谁都不是,我……只不过暗恋了他20年而已……”哈利的喉咙好像被什么哽住了,脸上痒痒的,用手一摸竟满脸都湿了。哈利看一眼手心,麻木的想幸好不是血,只是眼泪。 

    “我不是gay,除了他,我没有对任何男孩动过心。我只是喜欢他,我从初中的时候就喜欢他,一头栽进去,现在都没能出来。因为他,我的精神出了一点问题。”他眼前一片模糊,“其实去年我做了个梦,梦见我从对他的妄想里出来了,可梦醒的那一天我又遇见他,那天太冷我带着口罩,大着胆子上去装成游客问路,他没认出我,很温和的给我指路,对我笑。那天伦敦下了雪,我好开心,我也好难过。” 

    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狼狈的像一只狗,“所以,我又栽进去了。德拉科失踪后,我来到了这里,想找回他。” 

    “可他一定不认识你了。他从不是你的。”面前有人无奈的蹲下握住他的手臂,他失声痛哭,他听到有人断断续续的说话,但他的哭声太响了都听不真切。 

    “你别哭了,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吧。” 


                                五 

    等哈利终于冷静下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他眼睛肿的像个核桃,羞愧的捂住脸不敢看对方。 

    “对不起。”他捂着眼睛,沙哑着嗓子说。 

    “该说这句话的人是我。”男人低下头,“我以为是潘西叫你来的。她是德拉科的未婚妻。”男人敏感的看了一眼哈利。“你不知道?” 

    哈利尴尬的低下头,“我暗恋他很久,所以格外不想打听他这方面的消息。” 

    “那你知道,德拉科他有抑郁症吗?”男人读着娇露的表情,知道了答案,“果然,你们都像他说的,都觉得他就是个别人家的孩子,是个完美的人,也不会有任何不完美的情绪。但是,完美的人,是不会得抑郁症的。” 

    哈利惊讶于德拉科的另一面,却没有随意插话,只是静静听着。 

    “自从五年前年在诊所实习开始,我每一天都在接待各式各样心理障碍的人群,我每一天都感到不可思议和害怕,为人父母居然不用经过考试。”男人像是回想起了什么不堪忍受的情节,“德拉科心病的症结,也是他的父母。” 

     “我们是初中同学,他们家很有钱,父母也很宠他啊。” 

    “他们是宠他,但他们也同样严厉。但你有没有想过,德拉科不是从一开始就这么优秀的。他的优秀是被父母日复一日的冷嘲热讽、恶语相加,年复一年的全面否定、极度贬低,被一个个沉重的叹息与轻蔑的白眼塑造起来的。可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是一种极大的伤害。” 

    “为什么?” 

    “他们觉得羞辱是一种动力,他们以为这是一种正面有效的刺激,所以每天每夜频繁的使用着,德拉科反应得越激烈越难过,他们就以为越有效。” 

    “他最喜欢绘画,可他的爱好不被父母接受,他买的颜料画笔被随意的送给了邻居,他花了好久画的作品被丢弃。他父母用尽所有办法逼他放弃,好像那是一件十恶不赦的事情。他终于放弃了,以为自己放弃的只是一个爱好,回头看放弃的却是一段人生。” 

    “德拉科不是没有反抗过,刚开始他会难过委屈,也会大哭大闹的发泄,可是他们用最能伤害他的言语和方式羞辱他,来发泄对他的失望和不满,他的父母没有被温柔对待过,自然也不懂得耐心和鼓励。所以德拉科像被拔苗助长一样的迅速成长,变成一个优秀完美的“别人家的孩子”,内心装着一个禁不起挫折,自卑懦弱,怀疑自己的病人。” 

    “他就这样……得了抑郁症吗?” 

    “不要说的这么轻巧,你试想一下,你日复一日地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你不能选择是否出生的权利,不能选择成长环境的权利,也不能选择是否按自己的意愿活。你只是一个完成父母梦想的工具。” 

    “终于有一天,你从这个监狱里逃离了。你考上了喜欢的大学,有了深爱你的伴侣,有了很好的工作,有赏识你才华的上司,光明的未来触手可及。” 

    “可就在这一刻,作为律师的你搞砸了一个案子,在胜诉的前夕,原告突然决定庭下调解,你怎么劝都没用。在你再三逼问下,原告的父母承认自己收了钱,他们家太穷了,女儿已经被毁了名声,不能连钱都失去。” 

    “你不服,你不敢置信,你天天劝原告,到处去找证据,却被现实撞得头破血流。你觉得作恶就是要受惩罚,恶应该有恶报。可你的女朋友说你傻,你的上司不支持你,她父亲威胁你再作妖就把你赶出事务所,你梗着喉咙说你不服,那一刻,身边没有一个人站在你这边。” 

    “订婚前夕,你一意孤行的离开事务所,以为自己一个人一双手就能斩断所有荆棘坎坷。可没有过硬的履历和证书,再加上有些人有意无意的打压,你被所有的律师所拦在门外。” 

    “我问你,经历了这一切,你会不会抑郁?会不会一蹶不振?会不会觉得全世界都在打压你,就像回到了他没有自由的童年。” 

    哈利说不出话,他不知该说些什么,是他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 

    “刚进事务所的时候,他压力大,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在那个案子搞砸后,他便开始有了自残自杀倾向。经常去医院配安眠药,所以被内科的护士介绍到了我这里。我告诉你的一切,都是从谈话中得到的。” 

    “最后一次和他联系的时候,他说,近来似乎有些好转,每天的睡眠时间有4小时以上,他想去洛杉矶闯一闯。”男人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我今天接到一个电话,是那儿的警官,说他们在一处山崖下发现了一具男尸,随身携带的手机里只有我一个联系人。” 

    哈利愣住了,片刻后猛的向门外冲去却被男人一把拦住。 

    “你别激动,不一定……不一定是他。” 

    哈利无声的奋力挣扎,好像要把刚才听到的一切都化为愤怒发泄出来,男人只得放手,冲着哈利的背影喊道,“不管什么结果,请你告诉我一声。” 

    哈利抱着包冲出了咖啡馆,面前的分叉路许许多多,在他眼中幻化成吃人的妖怪。  

    他要去,他有预感,这会是此行的终点,也是下一段人生的开始。他也许会跟德拉科一起堕入深渊。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找到他,深渊也是美好的深渊。 

    他也许真的疯了吧。 

 

                                 六 

    上午10:00,他拖着行李箱,终于到达了警局门口。哈利突然双腿发软,感觉自己半边身子都木了,坐在了满是灰尘垃圾的马路上,来往的车辆行人均对哈利报以异样的眼光,他却瞎了一般毫无所觉。 

     不知坐了多久,他猛的起身走了进去。仿佛一瞬间画面就变了,站在冰冷的敛尸房里,他想不起自己是怎么进来的,想不起自己说的话,只觉得眼睛被眼前白布下的躯体黏住了,有一只冰凉僵硬的手臂伸了出来,他不自觉的数了数手指头,五个,他数了五遍,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数。 

    下一秒,白布被缓缓揭开,无形的大锤击中了他,现在才知道原来极度悲痛的时候往往伴随着恐惧,那个时候是流不出眼泪,也不能晕倒的。 

    德拉科的睫毛上结了冰花,金发依旧耀眼,整张脸透着淡淡的青色,仿佛渴睡欲死的鸟终于得到了永眠。哈利轻轻的握住那只手,这是他第一次握德拉科的手,也再没有以后了。他想仔细看看那只手,却发现手臂上全是累累割伤,他不顾阻拦把原本盖在肩头的白布掀起,发现原本他均匀颀长的身材已经变得非常瘦弱,肋骨根根可见,像是他上学时曾经弹过的竖琴。 

    他好像饿了很久。 

    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力气,哈利不顾身边人的阻拦,死死抱住德拉科的身体,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德拉科仿佛是从他身体里破土而出的花,他死死的扎根在哈利的身体里,哈利从他的背影中汲取力量,谁都分不开他们。 

    可现在他身体里的那朵花枯萎了,死去了,他在哈利心中打下的结,永远解不开了。 

    哈利被人扯下床,却还是牢牢抓住德拉科的手臂,连他的手指也被人一点一点的掰开。当冰冷的温度离开他的指尖,他终于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坐倒在地上,被人扶出了这个充满死气的房间。有人在座位旁放下热水,有人仔细询问结果如何,哈利一把抓住来人的衣服,不知是救命的稻草还是挡住他生路的悬木,“为什……”他才说两个字就说不下去,好像不说下去噩梦就不会成真。 

    大厅里突然进来了一对倨傲的夫妇,哈利无端觉得面熟,目光追随着他们走进停尸房,看着女人那梳的一丝不苟的金发扑散德拉科在身上,听到了那一声压在嗓子底嘶哑的嚎哭。 

    他默默的走了过去,金发男人死命拍打着德拉科冻得僵硬的身体,用语不成调的声音咒骂着他,乞求着他。 

    身边有人走上前去,悉心安慰着女人,他似乎听到了自杀的字眼。 

    “我儿子这么好……这么好……他什么都好……是所有人羡慕的对象……怎么会这么不争气……去自杀啊……”纳西莎接受不了儿子骤然离世的噩耗,还在扯着警官的手抽抽搭搭的哭着,说着德拉科以前的“辉煌事迹”。 

    哈利看在眼里,有一句话堵在他心口,堵的他难受,他拼命想把堵在喉咙口生疼的情绪咽下去,忍下去。 

    “为什么不早点说。”他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纳西莎却听见了,泪眼婆娑的将目光疑惑的转向哈利。 

    “你这些话!为什么不早点对他说!”哈利嘴唇颤抖着,终于忍耐不住的吼出来,好像是德拉科借了他的嘴,想把这些年所有的一切都问个清楚明白。 

    “既然你一直都觉得他很好,很棒,为什么从不称赞他?”哈利的指甲按在手心,这痛楚能让他更加清醒一点。 

    “你们就不能夸夸他,哪怕只是说他做的不错?哪怕就夸他一回?那样的话……他就不会躺在这里!” 

    “你是谁!在这儿胡说八道些什么!”卢修斯拦在纳西莎身前,冲哈利口沫横飞的质问。 

    “我谁都不是!我就是个陌生人也比你们了解德拉科!”哈利推开他们疯子似的夺门而出,街上车水马龙,每个人仿佛都怀揣着希望小心翼翼的行走着。 

    哈利心中默念着一个地址,这是刚才他在办案警官交谈中偷偷记下的,他那触不可及的德拉科,最后住了半个月的地下室所在的地方。坐在出租车上,他不断回想着德拉科的外貌,他笑起来的样子,他握着笔在画布上肆意涂抹的样子,他想象中的德拉科在法庭上自信满满的样子,以及最后的最后,躺在殓尸房里苍白脆弱失去了灵魂的样子。 

    随便塞给了司机一张大钞,在对方诧异的眼神中,哈利失魂落魄的走下出租车,走在肮脏泥泞的城中村中狭窄的巷子里。良久,他走进一处低矮的屋檐,继续往下延伸的阶梯像是吃人怪的喉舌,他没有犹豫的走了下去。 

    “B-101。”找到那个门牌号,生锈的铁门敞开着似乎在欢迎他的到来。哈利洁白的手指不由自主抚摸着门上的污渍,一瞬间脑海仿佛闪过很多画面,有人无数次西装革履的出门又垂头丧气的回来,有人拿着酒瓶酩酊大嘴的唱着走了调的歌,有人须发凌乱的坐在床上疯子似得在一本素描册上涂涂画画,有人将手机放在枕下却又在半夜将它扔向墙角,有人崩溃的死死抓着枕头抓着头发捂着脸无声的哭着入睡…… 

    这里就是德拉科决定赴死的地方。哈利意识到什么的时候,他已经躺在那张肮脏的看不出颜色的床上,黑暗笼罩着他,墙上似乎有痕迹,光线太暗他只能用手指一点点“看”。 

    “生而为人,对不起。爸爸妈妈,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所在的这个世界,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哈利一边阅读着墙上的字,心中绞痛怎么忍都忍不住。他这么好,他曾是多少人的明珠美玉,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凭什么要这么对他…… 

    哈利相信,一个用尽一生力气,无悔的活过一次的人,最后是能够坦然面对死亡的。 

    可是……可是这个人不能是德拉科,不会是德拉科,不可能是德拉科马尔福…… 

    不知什么时候,他睡着了,梦境似乎与一段段回忆重叠,死后永眠般的睡梦浓郁的让人不想醒来,他变成了一个旁观者,眼睁睁看着那个人将要陷入已有的或是将要有的陷阱里,最终陷入死地,无法出声,也无法阻止。 

    这是哈利暗恋了二十年的人啊。 

    醒来后已是凌晨,他回到宾馆的房间,黑暗中那数字时钟的颜色像是一只红眼睛。他换上昨晚在商场精心挑选的黑色西装,匆匆到达那处悬崖所在的山腰时,还不到早上五点。 

    今天的他不是陌生人,不是游客,不是普通的朋友或同学,他是哈利波特,一个恋爱中的男人,第一次来见他死去的梦中情人。 

    哈利确信德拉科的灵魂还徘徊在断崖上,他从野草及膝高的小路一步步走上去,从黑暗走到天光微亮,脚步踉跄而虔诚。终于,他站在了崖边,怯怯的一步步向边缘走去。风陡然大了起来,有种陌生又熟悉的温度似乎就在他的身后,有一双握惯画笔的手无形的贴着他向前走。 

    风太大了,哈利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堪堪擦过边缘,如果不是刚撑住了手臂,也许上一秒他就已经和德拉科一样掉下悬崖。他却一点都不觉得后怕,反而瞪大眼睛向着崖下较近的一处猛看,似乎有什么在持续吸引他的视线。 

    他一激灵,终于意识到那是一个厚厚的活页夹。他到处找寻,终于找到一根又长又直的树枝绑着可以弯曲的铁丝,将它勾了上来。 

    打开封面的时候,哈利不禁愣住了,里面全是素描,有前半部分律师日常生活的素描,也有后半部分各类职业的素描,每一幅都有日期,越靠近现在画笔的痕迹越紊乱,可还是完整的勾勒出一个人的人生轨迹,以及他对未来的向往与期待。 

    最后一幅画,虽然只画了半幅,但还是能看出描绘的是面前的碧水青山。哈利从包里拿出碳素笔,在那幅画上犹疑的画出一条痕迹,良久越画越快,雨滴噼里啪啦砸在身上,将他精心准备的这一身都砸的狼狈不堪,他却毫无所觉。 

    不知哪里的冷风席卷而来,把初夏的旖旎暧昧吹的一干二净,只留下清冽的冷清氛围。哈利放下笔,从前与现在绵延了二十年却再也传达不了的暗恋,少年的轻狂、自卑和他致命的吸引力,少年不切实际的幻梦……这一切的一切加在一起成了这幅画,可他却像冬日梅花蕊上的一点雪色,瞬时消失无踪……他咬着唇没法出声,唇色都被咬的泛白,肩头微微颤抖。 

    如果没猜错的话,德拉科也许并不是自杀的,他只是因为那本重要的素描本掉下了悬崖,那似乎触手可及的位置让他失足送了性命。 

    这样想也许能让哈利好过一点。虽然归根究底,德拉科从生到死都与哈利毫无关系,他即使是绝望孤独欲死,在生命的最后一秒钟,也未必想起过哈利。 

    他沉默了,过了许久后,突然觉得有什么落在自己的手背上,意识到的那一瞬间,他终于嚎啕大哭。 

    这本素描本,是德拉科无意中给予他的第一份礼物,也是最后一份。 

    哈利当天下午就回了伦敦,航程中,他握着手机,一个字一个字的撰写着ins的内容,那是《荒原》的其中一段: 

“只要有水,而没有岩石 

若是有岩石,也有水 

有水,有泉 

岩石间有小水潭 

若是只有水的响声 

不是知了和枯草同唱 

而是水的声音在岩石上 

那里有蜂雀类的画眉在松树里歌唱 

点滴点滴滴滴滴 

可是没有水” 

    哈利闭上眼睛,仿佛回到了初中第一次遇见德拉科的那个下午,青春真好,每一次醒来都好似有用不完的希望,每个不切实际的梦想都能实现。 

    在云海中,他终于安然睡去。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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